這個周末裏, 顧江珩沒找他刷題。

季燦最初以為顧江珩沒時間，結果一轉眼就看到對方在班級群裏和人聊天，季燦氣得兩天沒理那人。

周一上學時，季燦沒讓司機送, 自己一個人溜達回了公寓。他從七點一直等到七點半, 隔壁房間依舊沒有任何動靜。

季燦又去蛋糕店買了小蛋糕, 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，在街角處突然踢到了一個圓鼓鼓、硬邦邦的東西——是一顆柿子，還帶著些許青色。

不遠處, 有位背著背簍的老婦人摔倒了, 背簍裏的柿子滾了一地。她穿著樸實的花棉襖，佝僂著背，急急忙忙低頭撿柿子。

柿子太多了，有人幫著搭把手撿了兩個，但更多是上班上學的人急匆匆路過。

沒來得及撿的柿子滾到馬路上，在黑灰色的瀝青路上被車輪壓過, 烙下一小團橘紅。

季燦不趕時間, 他把小蛋糕放在路旁, 幫著撿了剩下的柿子。

“謝謝你啊小夥子。”老婦人擦了擦額頭, 撐著腰站了起來。

季燦接過背簍放在肩上, 問：“您要去哪兒？我送您過去。”

“不礙事，有人來接我。”老婦人擺了擺手，說, “小同學上學要遲到了吧？別為了我這一個老太婆耽擱，忙去吧。”

季燦沒松手，只是道：“我成績好，耽擱一下不礙事。”

少年人恣意飛揚的模樣讓老婦人笑了起來, 她坐在臺階上，喘了口氣，說：“那你陪我等一會兒吧。”

季燦點頭說好。

他以為對方是客氣，或者不好意思讓他看到什麽。卻不曾想一會兒後，一輛連號的加長款勞斯萊斯停在了他們面前。

車門打開，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走下轎車，態度恭敬道：“老夫人，柿子給我吧，您先上車。”

老婦人動作熟稔走了過去，擡了擡下巴讓西裝男把柿子擡進車裏。

季燦：“……”

竟然真有人來接？

“有些被磕到了，”看著賣相變差的柿子，老婦人埋怨道，“要不是你非得開這麽長的車過來接我，我也不用走出小區，你就不能換一個短一點兒的車嗎？上次還蹭到了我的花壇。”

西裝男連連應好，說下次換個低調的大g過來。

街旁的別墅區內有兩棵柿子樹，枝頭掛著金燦燦的柿子，像是一個個招搖的金元寶。

季燦：“……”

對不起，打擾了。

數落完後輩，老婦人又沖著季燦笑了笑，遞過一個花花綠綠的蛇皮袋，裏面裝滿了柿子。

“小同學拿回去吃吧。”

季燦不是挾恩圖報的人，當即便拒絕了：“不用，您自己帶走吧。”

老婦人把袋子交到他手裏，和藹一笑：“自家種的，不值錢。”

季燦終究沒能推辭掉，他那個花花綠綠的蛇皮袋一進學校就引得眾人頻頻側目。

進入教室後，有人笑著對他說：“燦哥品味不錯啊，這個包真潮。”

季燦還以為對方開玩笑，遞了個柿子過去，說：“裝柿子的塑料袋而已。”

“你真不知道啊？”同學楞了楞，說，“這可是一萬八的真皮袋，不過是做成了塑料袋的質感。”

季燦：“？”

一萬八？？

他現在找人退回去還來得及嗎？

季燦不過隨手幫了一下別人，沒想到占了這麽大的便宜。他有些過意不去，把包裏的柿子都分給了同學們。

最後還剩下幾個，他猶豫了一會兒，放進了自己抽屜裏。

直到第三節 課前，顧江珩這才姍姍來遲。男生身上還帶著室外的寒氣，還有一點點雪松的氣息。

季燦看了他一眼，低頭繼續寫作業。

過了一會兒，季燦從抽屜裏掏出兩個柿子，放到了顧江珩桌子上，沒什麽表情的說：“給你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喝酒了？還特意給我買了柿子解酒？”顧江珩面露驚喜收起柿子，“謝了啊，周末有人過生日，家裏鬧騰了兩天，我都要喝吐了。”

季燦實話實說：“別人給的，太多了，我吃不完。”

顧江珩以為季燦是傲嬌說反話，一臉慎重的收下柿子，還在考慮是親口吃了還是做成標本長期保存。

要不吃了一個，再把另一個做成標本好了。

顧江珩剛決定好，就看到何勁峰笑瞇瞇的對季燦說：“今年還沒吃過柿子呢，偶爾吃一個還是挺好吃的。”

季燦從抽屜裏又掏出一個：“你還要嗎？”

“謝啦。”何勁峰不客氣的收下，轉身拿給了女朋友。

顧江珩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，他看著班上同學們桌上金燦燦的柿子，喃喃道：“那些都是你給的？”

季燦：“……”

顧江珩又問：“我只是順帶的？”

季燦莫名有些心虛，但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。

顧江珩的表情裂開了。

他還以為經過鏡湖之行後，自己已經是季燦心裏特殊的存在了。

沒想到還特麽是買一送一的附贈！

顧江珩郁悶了一整天。

直到第二天深夜，他聽到有人敲了他家房門。

季燦捧著個超大盤子站在門口，盤子中間放著一個橘黃色的柿子。

男生表情冷淡，泛紅的耳朵卻出賣了他的鎮定。

季燦：“給你的，要不要？”

顧江珩目光落在了盤子中間，乍一看他還以為這是柿子，然而當他湊近了才發現，這是一道分子料理狀態下的龍吟柿子。

通俗來說，龍吟柿子就是用柿子做柿子。（不是）

是在普通的柿子中加入各種輔料，通過各種覆雜的步驟，花費漫長的時間和精力，最後做出一個以假亂真、連葉子和外皮都能吃掉的假柿子。

季燦這是在哄他？

顧江珩瞇了瞇桃花眼，看向對方的表情多了幾分意味深長。

季燦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，剛開始還不覺得有哪裏不對，直到他在這件事情上花了整整一天，制造了無數廢品。看著盤子裏的柿子，他這才回過神來，差點兒沒掀了盤子。

是數學題不好還是物理知識不有趣？為什麽要花這麽多時間做這個玩意兒？

等季燦回過神來，他已經腦子一熱已經站在了顧江珩門口。

手裏的盤子仿佛有千斤重，季燦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。

他像個傻子似的站在門口，顧江珩卻遲遲不給他反應。

季燦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，心卻一點點沈了下去。

“不要就算了……”季燦後退一步，難堪的沈默和尷尬讓他產生想要逃跑的沖動。

“誰說我不要了？”顧江珩一把拉住了他。

季燦擡起頭，視線撞入了那雙熟悉的桃花眼中。

“我只是太驚訝了，”男生接過他手裏的餐盤，表情真誠，“你能送我這種東西，我很高興。”

顧江珩有雙會說話的眼睛，此時這雙眼睛落在他身上，讓季燦想起了夏夜裏，他透過天文望遠鏡，第一次親眼看到星系的那一刻。

那是一種神秘而璀璨的，讓人幾欲炫目的耀眼。

季燦喉結滾了滾，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。

“你高興就好。”他後退一步，想要落荒而逃。

然而他失敗了。

顧江珩拉著他的手，強勢又溫柔的把他帶進客廳。

“我吃不完，和我一起吃吧？”顧江珩拿了個小叉子過來，示意季燦敲開柿子外殼。

龍吟柿子本身不是絕頂美味，這道菜吃的是工藝，吃的是制作者耗費在上面的心血和時間。

曾有食客評價，吃龍吟水果最誘人的時候，就是親手把精美的水果外磕敲碎。

這本來就是他送給顧江珩的。

季燦自然不會占有這個機會，他把叉子還了回去，說：“你來。”

男生和他並排坐在沙發上，聞言側目看了他一眼，有些詫異：“你確定？”

季燦點頭。

“那恭敬不如從命。”

顧江珩拿起叉子，“啪”的一聲響，柿子橘色的外殼在他手下破裂。

制作者耗費數十個小時制作出的成品，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裏被摧毀，流出了金燦燦的果肉和糖漿。

果肉溢出的那一刻，季燦只覺得自己他身體裏的某個地方，也像正在溢出的果肉一樣。

軟綿綿、黏糊糊的，融化了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顧江珩喊了他一聲，說：“你也吃一口。”

“啊？哦。”

季燦回過神來，就看到男生用銀色叉子挑起一塊金色的果肉朝他送了過來。

這也太快了吧……

看著這一幕，季燦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，就在他準備張開嘴時，顧江珩卻很淡然的把叉子送到了他自己嘴裏。

季燦楞了楞，瞬間鬧了個大臉紅。

他、他剛才竟然以為，顧江珩要餵他，他幾乎都要下意識張嘴了。

啊啊啊！季燦你怎麽了！

你是顧江珩上身嗎！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麽？！

季燦懊惱不已，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。

他再也呆不住，猛地站了起來，強裝鎮定道：“我先走了。”

顧江珩：“你還沒吃呢。”

季燦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，語速飛快道：“我在家吃過了，你吃吧，吃不完扔了就好。”

話音未落，顧江珩就拉住了他手腕。

季燦有些茫然的回頭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，就察覺顧江珩捏住了他下巴。

“季燦，張嘴。”男生聲音微啞，把金燦燦的果肉送到了他唇邊。

帶著柿子和檸檬香氣的果肉滑入口腔，口感微甜清新，軟綿得不可思議。

直到咽下果肉，季燦這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事，一瞬間臉紅得不可思議。

“怎麽樣？好吃吧？”顧江珩若無其事收回手，仿佛剛才不是餵他吃了一口甜品，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動作而已。

季燦喉結滾了滾，說：“還行，就是糖放得有點兒多。”

“不會啊，”顧江珩側頭看他，眸光明亮，“甜而不膩，很好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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